花火计划:一个开源的公益建造项目
——Program SPARK联合创始人李豪与Design Power100的对话
1 “嗨梯”作为公益建造项目花火计划Program SPARK的其中一项成果,请您和我们聊一聊花火计划,它和您的创作脉络及创作理念有什么联系,及与过去、未来项目之间的关系。
花火计划是我们在2017年发起的,最初我们希望它成为一个开源的建造教育项目,即花火计划中所有的课程未来都会对外公开教案和操作流程的,所有人都可以在保证课程操作安全的前提下进行更新和修改。随着这两年的课程实践,我们发现不仅课程需要开源和更新迭代,也需要持续的稳定的课程创造能力,因此邀请了越来越多的建筑界和教育界的朋友参与进来,现在看来它可能更像一个“智囊团”。
花火计划和其它的“建造营地”的区别可能在于,我们不仅仅是带孩子“盖房子”——实际上课程的成果很多时候完全不像是一个正常的房子——更像是临时性的装置,或者说庇护所。这里尤为重要的是孩子们的完全参与程度——并不是我们设计了某种结构,孩子必须按照这个结构完成搭建,而是在安全保证的前提下结构本身也是允许改变的,从而带来课程成果——也就是装置造型——的彻底改变。孩子们是在一个“隐藏的框架”中完成建造,在这其中他们不会受到“只能这样”的拘束。我们相信,建筑应该发端于儿童般的游戏和冒险,并以构成对生活的保护为终点。
这个理念可以从嗨梯的下面这张图中看到:

花火计划的“临时性”“装置”这些关键词也是我们在其它项目中经常采取的策略。例如2016年“漂浮的庇护所”临时装置:

2 请您聊聊缘起,是什么激发您和种太阳工作室合作,您对“种太阳”了解多少?2018“嗨梯”获得好评之后,2019及以后的“种太阳”项目您还会选择参加吗?
如果没有意外,“种太阳”每年的留守儿童夏令营我们都会参加。“种太阳”的发起人李可欣是我们多年的朋友,彼此信任度非常高,且完全认可对方努力推进的事业。
种太阳起初是武汉大学学生发起的公益团队,持续十年,目前已经是一个专注于乡村教育创新的非盈利性组织。全面开展流动儿童及留守儿童志愿服务项目,其主体活动之一暑期夏令营,一般在7~8月开展,每期为21天。活动的对象主要是那些父母有一方或双方长期在外务工,在平日里比较缺乏父母陪伴和关爱的留守儿童。
3 起初接手“嗨梯”项目最触动您的是什么,和您童年时代经历有没有关联?
因为营地课程对我们来说每一次都是从零开始,所以一开始并没有“嗨梯”这样一个命题。在团队课程设计的头脑风暴中,我们碰撞出了课程的雏形,之后不断完善,并在营地完成的一天大家才给它起了“嗨梯”这个名字。
我小时候很喜欢做模型,羡慕大人们可以盖房子/造汽车/造轮船,但那时候也没有类似的玩具,只能用冰糕棍,拆掉玩具的小电机自己做小风车之类的手工。在现在营地课程设计的内容中,我们比较坚持的一点是“让小孩子做大人的工作”,像“盖房子”这一类听起来很复杂很庞大的工程,通过课程的设计和团队的安排,让孩子也能够完全参与进来。
4 “嗨梯”是在种太阳留守儿童夏令营中完成的,整个项目在夏令营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留守儿童夏令营”对于“嗨梯”意味着什么?脱离这一标签,“嗨梯”是不是可以属于每一个置身其中的孩子?有没有考虑做一系列可以量化的空间装置惠及更多的儿童?
其实花火计划Program SPARK中的Program 有“程序”的意思,程序作为计算机语言允许开源,修改,迭代;因此我们也希望未来花火计划未来成为一个“开源”的项目,任何人都可以阅读/下载课程的教案和操作方法后自行带领孩子们组织装置的建造。目前花火计划的网站(www.programspark.net)正在建设中,我们会陆续整理并在网站上公布课程的操作方法,让花火计划成为第一个开源的建造教育项目。
花火计划未来是属于每一个“孩子”的,不仅是在乡村的,在城市的孩子,甚至是葆有童心的成年人们,都可以自由地参与到装置的建造和创作中来。
因此,乡村夏令营只是“嗨梯”的其中一个应用场景,它在夏令营中是同时举行的若干主题营地中的一个(其它还有音乐/科学科技等主题)。“嗨梯”在孩子们创造之后,会成为夏令营结营日嘉年华的场地。
5 在建造的过程中与孩子之间有没有什么有趣的故事,和孩子一起创作与和成人一起创作有什么区别?农村孩子的创造力如何,孩子在整个项目中担任怎样的角色,对项目的设计理念,创作过程及进程推动有怎样的作用?
“嗨梯”是由建筑师,志愿者和孩子们三方共同创造的。孩子们与嗨梯的互动不仅仅存在于建成结构中发生的游戏行为,更是通过自发的创作改变它。甚至,嗨梯作为一个不确定的建筑,它的“空白部分”必须由使用者,也就是建造营的孩子们来填充。
举个例子来说,“嗨梯”的第二个造型:“琦珺“,由肖思浩,李天宇,彭泽华,胡子滢,罗安琪五位同学共同创作。这组同学注意到了参加建造营的一位同学身体有异味,因此提出了双重流线的设计思路,让不喜欢异味的人随时可以悄悄离开空间但又可以向内窥探,在这个设定中所有都可以被尊重。作品起名为琦珺,是这组同学的志愿者导师的名字。



在举个例子,在每天的日记中,孩子们称自己为“建筑使者”:“我们每天都做建筑使者,真正的建筑使者五年做的东西我们在一天里完成,虽然做的不是那么好,但可以感受到建筑使者的辛苦。”他们也敏锐地发现了“空间装置”有趣的地方——“用生活中常见的事物做一幅美丽的画卷”,也正是理论家威廉C赛茨(William C Seitz)所形容的:“装置艺术主要是装置起来的,而不是画/描/塑出来的,他们的全部或者部分组成要素是预先形成的天然物体或碎片,而不是艺术材料。”
6 为什么选择了“梯子”作为元素来构建一个空间装置,梯子对你或者孩子们有何特殊的含义?“嗨梯”作为未来的使用者共同策划建造的装置,在以后的日子造型是否有重构的可能性,重建的过程中需要指导吗?由谁指导?
嗨梯的结构由20个相互独立的木梯组成。这种形式的木梯是中国乡村中最为常见且易于获取的工具,几乎每家房前屋后或村镇工厂都会有木梯备用。它往往由杉木切割/打磨制成主体;出于造价和性能考虑,制作者甚至不会采用榫卯结构,而是选择螺钉合页铆固。

由于每一把梯子都拥有完全独立且相对稳定的结构,且开合角度调整幅度较大,因此20个梯子的空间组合拥有了极为丰富的可能性,即使未经建筑学专业训练的儿童也可以参与到“设计”与“建造”的全过程中来。

“嗨梯”在2018年北京国际设计中青龙胡同的展览中由大学生志愿者完成了重构。由于“嗨梯”基于简洁易懂的逻辑设计,在我们简述搭建逻辑之后,大学生们迅速高效地完成了创作和搭建。

7 您认为建造的过程和对完成后场景的探索哪一时刻更有意义?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问题,我们也是在课程设计/建造/重构的过程中对它有了更多的理解。
建造的过程是孩子完全参与的,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全新的体验,创造了新的回忆,对参与其中的孩子来说非常有意义;但是建造的成果,也就是空间装置,是允许所有人参与其中互动的,相当于这些孩子们亲手为公众创造了一个空间。
“嗨梯”在营地里是作为嘉年华的场地出现的,但是当它被带到北京重构的时候,又在另一个层面产生了新的意义:在北京,孩子能自由活动的公共空间非常稀缺。“嗨梯”在青龙胡同展览的一个星期里,每天都有很多孩子和家长过来,他们因着这个机会认识了住的不远或者在一个学校但从未相识的朋友,交换联系方式,相约下一次见面玩耍的时间。这个场景让我们非常的感动,一个在一千两百公里之外的湖北罗田县建造的装置,在北京创造了新的人与人之间的联系。

8在这个项目中您经历了哪些挑战,又获得了哪些力量?对今后的设计之路有什么帮助?
从如何选择最经济的材料,保证结构合理性安全性的同时预留容错空间和可变化的可能性,到如何鼓励孩子们主动地参与进创作中来,协调孩子们团队合作中产生的问题,建立起健康的团队关系等等,挑战是贯穿整个项目进程的。
课程教授的过程有点像一个“此消彼长”的过程,如果课程设置地“密不透风”,就会侵蚀孩子们的创造空间;如果课程过于自由松散,又无法保证孩子们在一个相对稳定的频率里创作。孩子和教师形成了一种有趣的张力,教师需要对孩子们的表现及时反馈调整课程的密度。
这一切令课程的成果“嗨梯”形成了一个有精神力量的场,创造新的记忆,拥有长久的力量。

9 有一种说法“乡建是青年建筑师的装X神器”,听起来有点极端。然而,“嗨梯”取得的效果广受认可,带来的影响也是深远的,对此您抱以怎样的态度?
花火计划虽然起始于乡村,但其实存在一定的偶然——我们合作的公益组织“种太阳”,他们的营地项目基本都是在乡村的,服务于留守儿童。但花火计划其实不限于地点和人群,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在第一年就把它带到了北京国际设计周,并邀请孩子们和大学生一起参与到工作坊中来。因此从这个角度来讲,很难把花火计划或者说嗨梯归类为青年建筑师的乡村建设,它可能更像是一种在任何地点都可以发生的公共艺术教育行为。
我们工作室会把建筑设计/公益教育/艺术装置这三项业务区分地比较清晰,我们把对自我的表达更多地会放在艺术装置这个类型的项目中。公益教育会更多地考虑课程可行性,推广价值,造价,以及如何最大程度调动参与者的创造性;建筑设计则会非常深入地与业主进行沟通,尽可能体察和关照到业主的需求,并解决设计中面对的问题。
“嗨梯”能被认可是我们非常开心的事,也希望能够有更多的人参与到“花火计划”中来,把建造的快乐带给更多人。
10 请从您的项目本身谈谈善意的设计吧!
嗨梯”作为一个在一千两百公里之外的湖北罗田县建造的装置,不仅在当地创造了新的回忆,耶在北京带来了新的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我想,善意的设计不仅是作品的语言/形态等对环境和居民友好善意的姿态,价值观和传递能量的方式也是题中应有之义。“